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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回[2/3页]
。如此周而复始,不过一柱香的时间,每一炉都浇了几个模具。
工匠们全神贯注,忙于铸钱,倒也没有甚么。反倒是众大臣热得挥汗如雨,难受之情,莫可言状。尤其范质、王溥等人身居相位,平日锦衣玉食,养尊处优,何曾受过这种罪?心中叫苦不迭,要不是柴荣在场,早就一哄而散了。赵上交道:“陛下,铜水在模具里,不能水浇雨淋,不能以外力使之冷却。由铜水冷却,形成铜钱,至少要等到明天。”柴荣点了点头,道:“铸钱的事就辛苦你们了,告诉大家,多喝水,莫要中暑了。”赵上交应声说是。柴荣又慰勉数语,方才带领众大臣离去。
不但皇宫里筑炉铸钱,各州府也开始陆续铸造新钱,新钱源源不断运往京师。有了钱不但可以发放军饷,还能扩建新城了。柴荣于是下诏扩建新城,诏曰:惟王建国,实曰京师,度地居民,固有前则,东京华夷辐辏,水陆会通,时相隆平,日益繁盛,而都城因旧,制度未恢,诸卫军营,或多狭窄,百司公署,无处兴修,加以坊市之中邸店有限,工商外至,络绎无穷,僦赁之资增添不定,贫阙之户,供办实艰。而又屋宇交连,街衢湫溢,入夏有暑湿之苦,冬居多烟火之忧,将便公私,须广都邑。宜令所司于京城四面,别筑罗城,先立标志。俟将来冬末春初,农务闲时,即量差近甸人夫,渐次修筑,春作才动,便令放散,如或动土未毕,即迤逦次年修筑,所异宽容办集,今后凡有营葬及兴置宅灶并草市,并须去标志七里外,其标志内,候官中擎划,定街衢、军营、仓场、诸司公廨院,务了,即任百姓营造。他还是晋王的时候,就已经画好了图形,做好了谋划,新城分为皇城、里城和罗城,以坚密如铁的虎牢关之土筑造城墙,每城之间皆有一条护城河。各条街衢,因地制宜拓宽至二十五步、三十步或者五十步。
诏令颁布之日,开封府的衙役们就倾巢而出,立下外城的标志,并勒令各家各户,将自家的坟墓统统迁到外城七里开外的地方。人死之后,讲究的是入土为安,诏令却要迁坟,百姓们自是不干,日夜守在坟地周围,大有誓死不从之势。几天过去,没有一家自行迁坟,柴荣催的又紧,一天几问,知开封府事王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只得带领军马来到坟地。他原本打算先礼后兵,先宣扬扩建都城的国策,晓以大义,以理服人。不到万不得已,不动用武力。哪知还没有开口说话,就被满腔愤怒的百姓们给围住了。百姓们有的拿着棍棒,有的赤手空拳,无不破口大骂。
王著大皱眉头,大声道:“乡亲们静静,先听本官说一句话。”喊得嗓子沙哑,百姓们才总算不骂了。一人问道:“你这狗官想说甚么?”王著道:“我不是狗官,我是知开封府事。”咽了口口水,润了润冒烟的喉咙,又道:“天子下诏扩建开封的事,大家都知道了,罗城已经开始修筑了,大家也闹了这么多天了,该发的火也发了,该出的气也出了,是不是也该动手把坟墓迁到罗城外去了?”一名中年男子骂道:“放屁,你怎么不把你家的祖坟迁到城外去?”王著大皱眉头,道:“本官不是开封人,想迁也迁不了。”那男子道:“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人死之后入土为安,那有迁坟的道理?”王著正色道:“这是天子的诏令,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”一名胖子怒道:“天子这是放屁,他怎么不迁他家的祖坟?却逼着咱们百姓迁坟?”
王著道:“不得对天子不敬。”那胖子道:“天子逼咱们迁坟,咱们就不敬了。敢迁我家的祖坟,我家祖宗阴魂不散,日日夜夜缠着,叫天子不得安宁。”人们当下纷纷诅咒柴荣,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恶毒。王著怒道:“说话就说话,就事论事,谁敢借机辱骂天子,即刻拿下,关进监牢。”那胖子大声道:“天子暴虐,逼得咱们走投无路,咱们拼了。”百姓们的愤怒积压已久,无处宣泄,当下高举棍棒冲向对面,没有棍棒的人也有办法,抓起石头土块往王著身上招呼。王著给一个土块砸中脑袋,顿时心生怯意,带领军马逃离坟地。百姓们眼见官军抱头鼠窜,打了胜仗一般欢呼雀跃。姺峯尒説蛧
王著灰头土脸来到皇宫求见,垂头丧气道:“陛下,适才臣去劝说百姓们迁坟,他们不但不听,反而动武,把臣赶了出去,臣的脑袋给砸了一下。”柴荣问道:“伤到没有?”王著摇头道:“幸亏臣戴了幞头,只砸破了点皮。”柴荣叹息一声,道:“迁人祖坟,确是为难了些,不过再难也要做。虎牢关之土已经源源不断运来,罗城也动工修筑了,迁坟的事必须抓紧。”王著面有难色,道:“不是臣阳奉阴违,实是这件事太难了,百姓们打臣骂臣,臣都能默默忍受,可是他们借机辱骂陛下。”柴荣却没有动怒,道:“为了开封,为了天下,为了大周江山社稷,朕甘愿忍受骂名。百姓们现在骂朕,那是没有看到新城的样子。新城筑成之后,街衢宽阔,坊市分明,天清水秀,屋宇齐整,气象一新,面貌恢宏。等看到了新城焕然一新,百姓们一定会感激朕。”
大臣们陆续上呈了《为君难为臣不易论》和《平边策》,柴荣的原意是要大臣们建言献策,但是他们大多因循守旧,墨守成规,策论固然引经据典、修饰词藻、骈四骊六、花团锦簇,歌功颂德者有之,粉饰太平者有之,但是于治平之道含糊其辞,说不出所以然,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,柴荣见他们所言空洞无物,除了词藻华丽,一无是处,心中失望之极。但是当看到王朴的策论,不禁眼前一亮,于是逐字逐句仔细阅览。
王朴的《平边策》写道:臣闻唐失道而失吴、蜀,晋失道而失幽、并,观所以失之之由,知所以平之之术。当失之时,君暗政乱,兵骄民困,近者奸于内,远者叛于外,小不制而至于大,大不制而至于僭。天下离心,人不用命。吴、蜀乘其乱而窃其号,幽、并乘其间而据其地。平之之术,在乎反唐、晋之失而已。必先进贤退不肖以清其时,用能去不能以审其材,恩信号令以结其心,赏功罚罪以尽其力,恭俭节用以丰其财,时使薄敛以阜其民。俟其仓廪实,器用备,人可用而举之。彼方之民,知我政化大行,上下同心,力强财足,人安将和,有必取之势,则知彼情状者,愿为之间谍,知彼山川者,愿为之先导。彼民与此民之心同,是即与天意同。
与天意同,则无不成之功矣。凡攻取之道,从易者始。当今惟吴易图,东至海,南至江,可挠之地二千里。从少备处挠之,备东则挠西,备西则挠东,彼必奔走以救其弊。
奔走之间,可以知彼之虚实,众之强弱,攻虚击弱,则所向无前矣。攻虚击弱之法,不必大举,但以轻兵挠之。南人懦怯,知我师入其地,必大发以来应,数大发则民困而国竭。一不大发,则我可乘虚而取利。彼竭我利,则江北诸州,乃国家之所有也。既得江北,则用彼之民,扬我少兵,江之南亦不难平之也。如此则用力少而收功多。得吴则桂、广皆为内臣,岷、蜀可飞书而召之。若其不至,则四面并进,席卷而蜀平矣。吴、蜀平,幽州亦望风而至。惟并州为必死之寇,不可以恩信诱,必须以强兵攻之。然彼自高平之败,力已竭、气已衰,不足以为边患,可后图之。
方今兵力精练,器用具备,群下知法,诸将用命,一稔之间,可以平边。臣书生也,不足以讲大事,至于不达大体,不合机变,惟陛下宽之!
这篇策文的用兵方略概括起来,其实就是‘先易后难,先南后北’八个字,与柴荣平定天下的设想不谋而合。柴荣连读数遍,每读一遍都击节赞赏。策文中指明了平定天下的方向和步骤,就是先攻取南唐,策文中的‘吴’,指的就是南唐。与北汉是不共戴天的死敌,威逼利诱都没有用,留着最后攻破。全文朴实无华,没有一个多余的废字,当真字字珠玑,句句玦璧,比之别的那些寻章摘句,无疾**的策论,高下立判。他雄才大略,意欲平定天下,恢复汉唐盛世,可是该出何处出兵,一直踌躇难决。但是看到王朴的策论,心中的鸿图伟业逐渐清晰,按捺不住心情,急召王朴。
王朴进殿的时候,柴荣正在凝神谛视地图。王朴行礼道:“臣见过陛下。”柴荣抬起头来,笑道:“文伯,你的《平边策》,朕已经看过了,写的很好。”王朴欠身道:“臣书生之见,目光短浅,必有阙失,请陛下指正。”柴荣道:“你太谦逊了,这篇策论写的很好,文笔雄浑,意向高远,一篇文章写尽天下大势,堪比诸葛亮的《隆中对》。”王朴忙道:“陛下如此赞誉,臣愧不敢当。”柴荣道:“说说你的策略。”王朴走上前去,指着地图道:“南唐乃鱼米之国,物产富饶,与我大周划江而治,边境长达千里。如此长的边界,势必疏于防守。只须攻破一点,南唐边境必然全线崩溃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陛下,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柴荣道:“你我君臣无间,有话不必隐瞒。”
王朴道:“天下大事,预则立,不预则废。南唐皇帝李璟雄才大略,并非昏君,曾多次放言‘乃眷中原,吾之故地也’。这些年来没有闲着,一直开疆拓土,陆续攻灭了闽、楚二国,得到了建、汀、漳、泉、剑等七州,疆域不小于大周,国势蒸蒸日上,绝非大周所能比拟。群狼环视,一旦出师不利,陛下平定天下的方略必定受挫,说不定诸国还会围而攻之。”柴荣道:“大周四面受敌,犹如笼中困兽,不破除牢笼,无法立国立威,除了征战四方,朕无路可走。朕要以倾国之兵力攻取南唐,不破南唐,誓不罢休。”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,神情毅然,绝无回旋余地。王朴也是刚劲进取之人,满朝文武大臣,除了他没有人更懂柴荣,当下道:“臣以为南唐多水军,而我大周没有水军,攻取南唐之战,应避实就虚,先以怀远、寿州一带为突破口,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,只要渡过长江天堑,就十拿九稳了。”
柴荣微微一笑,指着地图道:“攻取南唐之前,先要出兵收复秦、凤、成、阶四州,否则纵有百万雄师,也无处发力。”原来契丹攻灭后晋,刘知远起兵太原,中原板荡,多事之秋,雄武军节度使何重建挟秦、成、阶三州归附后蜀。后蜀皇帝孟昶又趁机派遣孙汉韶攻取凤州,如此一来,恢复了前蜀王衍时的疆域。大周与后蜀以秦岭、陇山为界,凤翔与后蜀的秦州、凤州仅一山之隔,蜀军如果从秦岭山脉顺势俯冲而下,关中一带势必岌岌可危。自古以来,关中不安,汴洛摇撼。此四州乃是长安通往蜀国的必经之地,素有秦蜀咽喉、汉北锁钥之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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