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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[3/3页]
你如今做了大官,公事缠身,连家都顾不上了,连我也顾不上了。”赵匡胤笑了一笑,道:“瞧你说的,咱们是结发夫妻,我怎么会不管你?”这时符氏端着一个药碗走到门口,道:“嫂嫂,药煎好了。”赵匡胤接过药碗,道:“有劳了。”回到床边,道:“吃药罢。”一匙一匙的喂了贺贞喝药,道:“你病了,我去书房睡,你也早点歇息。”贺贞看着他离去,不禁心潮起伏。赵匡胤的官越做越大,夫妻见面的时间却越来越少。随军出征的时候,更是一连几个月也见不了一面。在家的时候,即便见面,也没有话说了。从前恩恩爱爱,如今却形同陌路了。她越想越是难过,不觉暗自神伤,落下数滴清泪。
朱温灭唐立国,扩建宣武军节度使官署,建成皇宫禁苑。其后唐晋汉各代虽也有扩建,但是仍然规模狭隘。唐朝的大明宫,殿宇雕梁画栋,亭阁争奇斗巧。姹紫嫣红,植莳四季花卉。工商角羽,奏鸣华丽乐章。整座宫殿气势巍峨,格局恢宏,正是‘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’。而大梁皇宫地势低洼,布局杂乱无章,毫无都城的气象,与之相比,显得十分寒酸。柴荣有鉴于此,第二次亲征南唐之后,开辟了一块地方,修建永福殿,命孙延希监督建造。
这天午后,柴荣来到永福殿,柴茂及工部等官员随行。这时正是申牌时辰,工匠们正在吃饭。自古洎今,寻常百姓家只吃两顿饭,即上午辰时的朝食和下午申时的飧食。永福殿的地基已经建成,附近堆放着木料石板瓦片青砖。工部的一名官员道:“陛下请看,这些瓦片青砖都是官窑烧制出来的,经过仔细查验,没有一件次品。”又指着几根一人合围的粗大木料道:“这几根木料都有百年之龄,异常结实,用做殿内的柱子。”柴荣道:“国家也不富裕,修建永福殿耗费巨大,要精打细算,一砖一瓦都要物尽其用,不可随意丢弃。”那官员应声说是。
柴荣见不远处三名工匠并排坐在青砖上吃饭,当下走了过去。柴茂大声道:“陛下驾到,还不快放下碗筷见礼。”柴荣摆了摆手,道:“不要吓到他们。”那三名工匠连忙放下手里的瓦片树枝,跪下行礼。柴荣道:“都免礼罢。”三名公匠不知道‘免礼’是甚么意思,仍然跪着。柴茂道:“陛下让你们起来。”三名工匠这才小心翼翼站起身来。柴荣看着地上的瓦片和树枝,问道:“你们用瓦片当碗用树枝当筷子吃饭,难道没有碗筷吗?”三名工匠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却不回答。柴茂怒道:“陛下问你们话,如实回答。”柴荣又道:“你们是用不惯碗筷还是用惯了瓦片树枝?”一名工匠看了看两名同伴,大着胆子道:“吃饭当然是用碗筷了,可是这里没有,我们只能用瓦片树枝。”
柴荣神情顿时不悦,道:“堂堂皇宫居然让工匠用瓦片树枝吃饭,简直有损国体。”扫视一圈,众官员都垂首耸肩,无言以对。柴荣上前两步,拿起树枝,在瓦片里拨了几下。瓦片里只有青菜豆腐,一滴油腥也没有,转头问道:“你们每天都吃些甚么?”那工匠道:“我们每天都吃青菜煮豆腐...”旁边的工匠怕他闯下大祸,扯了扯他的衣角,示意不要说下去。那工匠既然说了也不怕了,道:“你别拉我,今天当着陛下的面,我豁出去了,有甚么就说甚么。”柴荣脸色已然变得铁青,道:“你说,实话实说,一个字都不要隐瞒。”那工匠不知道是激愤还是害怕,脸庞涨的通红,胸膛起伏,道:“陛下,你亲眼所见,咱们吃的是青菜煮豆腐,没有碗筷,用的是瓦片树枝,天天如此顿顿如此。”柴荣已然明白,有人克扣了工匠们的粮食,心中的愤怒忍无可忍,大声质问众官员:“朕拨下去的钱,难道不够他们吃一顿肉吗?”众官员的脑袋垂得更低了。
那工匠道:“陛下,这还不算,事先说好,做一天事给四个铜钱,咱们都做了三十多天了,到今天一个铜钱也没有领到。咱们没日没夜的赶工,吃的猪狗不如,还领不到工钱,心中憋屈,可是没有地方述说。今天遇上了陛下,求陛下给咱们做主。”言罢跪了下去。柴荣胸中的怒火直冲脑门,指着众官员咆哮道:“朕定下的规矩,工匠们的工钱是每天五枚铜钱,每顿要有肉吃,为甚么到了他们的手里变成了四枚铜钱,吃食也变成了青菜煮豆腐,究竟是谁贪墨了钱款?”那工部官员道:“陛下,孙都知监督修建永福宫,一应钱款也经他的手,陛下可以问问他。”柴荣沉声道:“叫孙延希来见朕。”柴茂从前和孙延希有过过节,正愁没有办法收拾他,眼见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,当下大声道:“快去叫孙延希来。”一名小太监应声而去。
过了一会,孙延希匆忙而来。柴荣神情冷峻,厉声道:“孙延希,朕拨的钱不够工匠们吃一顿肉吗?”孙延希知道东窗事发了,吓得额头冷汗涔然,跪下道:“陛下,小人一时疏忽,这就炖肉给他们吃。”柴茂道:“你现在才说炖肉,不觉得晚了吗?工匠们一直都用瓦片树枝吃青菜煮豆腐,已经吃了三十多天了,买肉的钱是不是给你贪墨了?”孙延希道:“小人不敢。”柴荣咬牙切齿道:“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?朕看你是太敢了。朕问你,每个工匠每天工钱是五个铜钱,怎么到了工匠的手里成了四个铜钱?而且永福殿动工至今,工匠们还没有拿到工钱,这些钱是不是被你中饱私囊了?”越说语气越是严厉。孙延希道:“陛下明鉴,小人这些时日太忙了,没有顾到这里。陛下息怒,小人现在就发放工钱,一个铜钱也不会少给。”柴荣怒道:“你日理万机吗?有多少军国大事等着你处置?”孙延希日夜服侍柴荣,真是形影不离,于他的脾性最是了若指掌,知道他起了杀心,为了活命,不停的磕头。额头磕在地上,砰砰作响,没有几下就已经血流满面了,道:“小人知道错了,下次不敢了,求陛下念在小人一直兢兢业业服侍的份上格外开恩。”柴荣沉声道:“还有下次吗?”
扳倒孙延希,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柴茂唯恐柴荣一时心软,终于放过他,当下道:“陛下,工匠们修建宫殿,孙延希克扣钱粮,中饱私囊,这要是传了出去,以讹传讹,天下人还以为陛下刻薄寡恩,不给工钱。这厮败坏你的英名,决计不能饶恕。”柴荣一字一顿道:“一刀一刀凌迟处死。”孙延希吓得魂飞魄散,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。地上湿了一大片,原来吓得失禁了。柴茂道:“将这厮绑起来,凌迟处死。”禁卫得令,当下七手八脚把孙延希剥得精光,绑在木桩上。柴荣心想今天是误打误撞才发现了孙延希假公济私、贪墨钱财,背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贪赃枉法之事?皇宫禁苑里共有一百多个大小太监,这些太监们有多少安守本分有多少阳奉阴违?唐朝仇士良、李辅国、鱼朝恩、高力士、田令孜、程元振、俱文珍、王守澄这些大太监,有的执掌兵权、有的挟天子以令诸侯、有的欺下媚上、有的祸乱朝纲。以史为鉴,决计杀一儆百,杀猴子给鸡看,当下道:“叫大小太监们都来观刑,一个也不能少。”
大小太监们匆匆忙忙陆续来到永福殿,乌泱泱跪了一地,俱都诚惶诚恐,神情惊惧紧张。平素与孙延希不和的太监自是幸灾乐祸,而与他交好的太监也不敢求情。柴茂道:“陛下,太监们都到齐了,一个不少。”柴荣右手戟指孙延希,声色俱厉道:“他克扣工匠们的钱粮,中饱私囊,给朕抓了个现形,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和他一样的鬼鬼祟祟,朕不得而知。不过朕要告诉你们,有谁不安守本分,行不法之事,给朕抓到,下场和他一样。”柴茂大声道:“行刑。”一名身强体壮的刀手答应一声,拿起剔骨刀一片片割下孙延希身上的肉。每割一刀,孙延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。胆小的太监吓得瑟瑟发抖,就是胆大的太监也是背脊发凉,心中生起寒意。孙延希浑身是血,三十多刀过后,脑袋突然垂了下去,一动不动,也不嚎叫了。刀手查验一番,道:“陛下,他已经死了。”柴荣道:“拖出去埋了。”两名禁卫当下把孙延希拖出永福殿。柴荣看着众太监,道:“要你们来观刑,就是要你们长点记性。乾坤朗朗,天日昭昭,奸邪鬼蜮,魍魉魑魅,藏的了一时,藏不了一世。干干净净做人,规规矩矩做事,才能平安无事。”众太监顿首道:“谨记陛下教诲。”м.мχƒ∂χχ.¢σм
傍晚时分,王继恩找到柴茂,笑道:“孙延希那厮作恶多端,恶贯满盈,陛下今天处决了他,真是大快人心,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快。”柴茂道:“我帮你铲除了这个心头之恨,你怎么谢我?”王继恩满脸堆笑道:“我这不是谢你来了吗,我做东,今天不醉不归。”两人勾肩搭背,边走边说。王继恩道:“孙延希那厮没死之前一直欺负我,如今给陛下凌迟处死了,可算出了这口恶气。”顿了一顿,又愁眉苦脸道:“不过他的党羽还在,我的日子还是不好过。”柴茂问道:“你现在还在做杂役吗?”王继恩道:“是啊,我没有靠山,只能做杂役了。要是能服侍陛下,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。”柴茂嘿嘿一笑,道:“你求我啊,把你调到陛下身边,还不是一句话的事。”王继恩在皇宫里混了六七年,精得像鬼似的,当下央求道:“你是皇亲国戚,说话比大臣们还管用,求你帮帮我。”柴茂端起了架子,笑而不语,既不答应也不推辞。王继恩心中大急,‘扑通’跪下,道:“只要你能帮我调到陛下身边,就是我的亲爹。”柴茂‘呸’了一声,道:“我可生不出你这样的猴崽子。”王继恩道:“求求你帮帮我,我给你建座生祠,天天上香。”柴茂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,道:“好罢,我试试,不过成不成还在陛下。”
过了一些时日,柴茂找了个由头觐见柴荣。柴荣问道:“你来见朕,有甚么事吗?”柴茂道:“陛下操劳国事,每天早起晚睡,这些下去只怕身体吃不消,正所谓细水长流,张弛有度才是治国之道。再怎么忙也应该每天抽点时间看看花钓钓鱼,或者睡个午觉。”柴荣放下文书,道:“皇宫内外有多少事等着朕处置,你知道吗?淮南还没有平定,辽国和北汉狼狈为奸,虎视眈眈。放眼四方,群狼环视。远的不说,就说这皇宫禁苑之中,有多少太监表面上唯唯诺诺,暗地里贪赃不法?朕心中急啊,恨不得一天就做完一辈子的事。”柴茂道:“陛下甚么事都亲力亲为,要那些大臣们做甚么?天子只需要发号施令,让大臣们做事就够了。”柴荣道:“朕命孙延希监督修建永福殿,他就敢贪赃枉法,不是朕信不过大臣们,而是事必躬亲,朕才放心。”放眼朝堂,张永德和李重进这两个武将勾心斗角,有的藩镇嚣张跋扈,有的文臣得过且过,总之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。但是这些话只能深藏心底,绝不能喧之于喙,所谓看破不点破。
柴茂又兜兜绕绕说了些别的事情,最后道:“陛下勤于国事,更应该有人悉心服侍,臣想推荐一个太监服侍陛下。”柴荣脸色一沉道:“外臣不得结交内侍,你不知道吗?”柴茂道:“臣知道,臣没有结交内侍,只不过陛下身边没有一个细心的太监服侍,臣终究放心不下。”这句话说的声情并茂,关切之情,形于辞色。柴荣沉吟片刻,问道:“是甚么人?”柴茂道:“是王继恩,他入宫已经有六七个年头了,一向老实巴交,细心谨慎。他的小名叫‘狗儿’,继恩这个名字,还是太祖给起的。他若又蠢又懒,臣说甚么也不会冒着结交内侍的罪名举荐了。使起来顺不顺手,陛下试试就知道了。要是不中用,再打发他回去扫地。”柴荣不便驳他的面子,只得道:“让他到朕身边试试。”柴茂心中大喜,道:“臣这就叫他来。”柴荣点了点头,算是准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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