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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 鄙人许大茂[1/3页]
是日晴明得好。
史进当日分付家中庄客宰了一腔大羊,杀了百十个鸡鹅,准备下酒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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筵宴。
看看天色晚来,少华山上朱武,陈达,杨春,三个头领分付小喽罗看
守寨栅,只带三五个做伴,将了朴刀,各跨口腰刀,不骑鞍马,步行下山,
迳来到史家庄上。
史进接着,各叙礼罢,请入后园。
庄内己安排下筵宴。
史进请三位头领上坐,史进对席相陪,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,一
面饮酒。庄内庄客轮流把盏,一边割羊劝酒。
酒至数杯,却早东边推起那轮明月。
史进和三个头领叙说旧话新言。
只听得墙外一声喊起,火把乱明。
史进大惊,跳起身来道:“三位贤友且坐,待我去看!”叭叫庄客:“不
要开门!”掇条梯子上墙打一看时,只见是华阴县尉在马上,引着两个都头,
带着三四百士兵,围住庄院。
史进及三个头领只管叫苦。
外面火光中照见钢叉,朴刀,五股寸,留客住,摆得似麻林一般。
两个都头口里叫道:“不要走了强贼!”不是这伙人来捉史并三个头领,
怎地教史进先杀了一二个人,结识了十数个好汉?直教∶芦花深处屯兵士,
荷叶阴中治战船。
毕竟史进与三个头领怎地脱身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
话说当时史进道:“却怎生是好?”
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:“哥哥,你是干净的人,休为我等连累了。大
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,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。”史进道:“如何使
得!恁地时,是我赚你们来,捉你请赏,枉惹天下人笑。若是死时,我与你
们同死;活时同活。你等起来,放心,别作圆便。且等我问个来历情繇。”
史进上梯子问道:“你两个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?”
两个都头道:“大郎,你兀自赖哩!见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。”
史进喝道:“李吉,你如何诬告平人?”
李吉应道:“我本不知;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,一时间yb县前看,
因此事发。”
史进叫王四,问道:“你说无回书,如何却又有书?”
王四道:“便是小人一时醉了,忘记了回书。”
史进大喝道:“畜生!却怎生好!”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,不敢
奔入庄里来捉人。
三个头领把手指道:“且答应外面。”
史进会意,在梯子上叫道:“你两个都头都不必斗动,权退一步,我自
绑缚出来解官请赏。”
那两个都头都怕史进,只得应道:“我们都是没事的,等你绑出来,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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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请赏。”
史进下梯子,来到厅前,先将王四带进后园,把来一刀杀了;喝教许
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,拾尽教打叠起了;一壁点起三四十
个火把。
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,枪架上各人跨了腰刀,拿了朴刀,拽
扎起,把庄后草屋点着;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,外面见里面火起,都奔来后
面看。
史进却就中堂又放起火来,大开庄门,呐声喊,杀将出来。
史进当头,朱武,杨春在中,陈达在后,和小喽罗并庄客,冲将出来,
正迎着两个都头并李吉,史进见了大怒。
“仇人见面,分外眼明!”
两个都头见势头不好,转身便走。
李吉也却得回身。
史进早到,手起一刀,把李吉斩做两段。
两个都头正待走时,陈达,杨春赶上,一个一朴刀,结果了两个性命。
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。
众士兵那里敢向前,各自逃命散了,不知去向。
史进引着一行人,且杀且走,直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。
喘息方定,朱武等忙叫小喽罗一面杀牛宰马,贺喜饮宴,不在话下。
一连过了几日,史进寻思:“一时间要救三人,放火烧了庄院。虽是有
些细软家财,重杂物,尽皆没了!”
心内踌躇,在此不了,开言对朱武等说道:“我师父王教头在关西经略
府勺当,我先要去寻他,只因父亲死了,不曾去得;今来家私庄院废尽,我
如今要去寻他。”
朱武三人道:“哥哥休去,只在我寨中且过几日,又作商议。若哥哥不姺峯尒説蛧
愿落草时,待平静了,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,再作良民。”
史进道:“虽是你们的好情分,只是我今去意难留。我若寻得师父,也
要那里讨个出身,求半世快乐。”
朱武道:“哥哥便在此间做个寨主,却不快活?只恐寨小不堪歇马。”
史进道:“我是个清白好汉,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!你劝我落草,再
也休题。”
史进住了几日,定要去。
朱武等苦留不住。
史进带去的庄客都留在山寨;只自收拾了些散碎银两,打拴一个包里,
馀者多的尽数寄留在山寨。
史进头带白范阳毡大帽,上撒一撮红缨;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
巾。
顶上明黄缕带;身穿一领白丝两上领战袍;腰系一条五指梅红攒线搭;
青白间道行缠绞脚,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;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;背上
包裹;提了朴刀;辞别朱武等三人。
众多小喽罗都送下山来。
朱武等洒泪而别,自回山寨去了。
只说史进提了朴刀,离了少华山,取路投关西正路。
望延安府路上来,免不得饥食渴饮,夜住晓行;独自行了半月之上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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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到渭州:“这里也有个经略府,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?”史进便入城来
看时,依然有六街三市。
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。
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坐位坐了。
茶博士问道:“这里经略府在何处?”
茶博士道:“只在前面便是。”
史进道:“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?”
茶博士道:“这府里教头极多,有三四个姓王的,不知那个是王进。”
道犹未了,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进入茶坊里来。
史进看他时,是个军官模样;头里芝麻罗万字顶头巾;脑后两个太原
府扭丝金环;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;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;足穿一双鹰
爪皮四缝干黄靴;生得面圆耳大,鼻直口方,腮边一部落腮胡须,身长八尺,
腰阔十围。
那人入到茶房里面坐下。
茶博士道:“客官,要寻王教头,只问这位提辖,便都认得。”史进忙
起身施礼道:“客官,请坐,拜茶。”
那人见史进长大魁伟,像条好汉,便来与他施礼。
两个坐下。
史进道:“小人大胆,敢问官人高姓大名?”那人道:“酒家是经略府
提辖,姓鲁,讳个达字。敢问阿哥,你姓什么?”史进道:“小人是华州华
阴县人氏。姓史,名进。请问官人,小人有个师父,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,
姓王,名进,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?”
鲁提辖道:“阿哥,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?”
史进拜道:“小人便是。”
鲁提辖连忙还礼,说道:““闻名不如见!见面胜如闻名。”你要寻王教
头,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?”
史进道:“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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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那人。”
鲁达道:“俺也闻他名字,那个阿哥不在这里。酒家听得说,他在延安
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。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。那人不在这里。
你即是史大郎时,多闻你的好名字,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。”
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,便出茶坊来。
鲁达回头道:“茶钱,酒家自还你。”
茶博士应道:“提辖但吃不妨,只顾去。”
两两挽了,出得茶坊来,上街行得三五十步,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
上。史进道:“兄长,我们看一看。”
分开人众看时,中间里一个人,仗着十来条杆棒,地上摊着十数个膏
药,一盘子盛着,插y虼b上面,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。
史进见了,却认得他。
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,叫做“打虎将”李忠。
史进就人丛中叫道:“师父,多时不见。”
李忠道:“贤弟如何到这里?”
鲁提辖道:“既是史大郎的师父,也和俺去吃三杯。”
李忠道:“待小子卖了膏药,讨了回钱,一同和提辖去。”
鲁达道:“谁奈烦等你!去便同去!”李忠道:“小人的衣饭,无计奈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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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辖先行,小人便寻将来。--贤弟,你和提辖先行一步。”
鲁达焦躁,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,骂道:“这厮们夹着屁眼撤开!不去
的酒家便打!”
众人见是鲁提辖,一开都走了。
李忠见鲁达凶猛,敢怒而不敢言,只得陪笑道:“好急性的人!”
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,寄顿了枪棒。
三个人转弯抹角,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,门前挑出望竿,
挂着酒旗,漾在空史飘荡。
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。
提辖坐了主位,李忠对席,史进下首坐了。
酒保唱了喏,认的是鲁提辖便道:“提辖官人,打多少酒?”鲁达道:
“先打四角酒来。”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,又问道:“官人,吃甚下饭?”
鲁达道:“问甚么!但有,只顾卖来,一发算钱还你!这厮!只顾来聒
噪!”酒保下去,随即烫酒上来;但是下口肉食,只顾将来摆一桌子。
三个酒至数杯,正说z⒐陧a较量些枪法,说得入港,只听得隔壁阁子
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。
鲁达焦躁,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。
酒保听得,慌忙上来看时,见鲁提辖气愤地。
酒保抄手道:“官人,要甚东西,分付卖来。”
鲁达道:“酒家要甚么!你也须认得酒家!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
的哭,搅俺弟兄们吃酒?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!”
酒保道:“官人息怒。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?这个哭的是绰
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,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,一时间自苦了啼哭。”
鲁提辖道:“可是作怪!你与我唤得他来。”
酒保去叫。
不多时,只见两个到来∶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,背后一个五六十
岁的老儿,手里拿串拍板,都来到面前。
看那妇人,虽无十分的容貌,也有些动人的颜色,拭着泪眼,向前来,
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。
那老儿也都相见了。
鲁达问道:“你两个是那里人家?为甚么啼哭?”
那妇人便道:“官人不知,容奴告禀∶奴家是东京人氏,因同父母来渭
州投奔亲眷,不想搬移南京去了。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。父女二人流落在
此生受。此间有个财主,叫做“镇关西”郑大官人,因见奴家,便使强媒硬
保,要奴作妾。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,虚钱实契,要了奴家身体。未及三个
月,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,将奴赶打出来,不容完聚,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
典身钱三千贯。父亲懦弱,和他争不得。他又有钱有势。当初不曾得他一文,
如今那讨钱来还他?没计奈何,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,来这里酒楼上赶
座子,每日但得些钱来,将大半还他,留些少父女们盘缠。这两日,酒客稀
少,违了他钱限,怕他来讨时,受他差耻。父女们想起这苦楚za无处告诉,
因此啼哭。不想误犯了官,望乞恕罪,高抬贵手!”鲁提辖又问道:“你姓甚
么?在那个客店里歇?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?”
老儿答道:“老汉姓金,排行第二。孩儿小字翠莲。郑大官人便是此间
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,绰号镇关西。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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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下。”
鲁达听了道:“呸!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,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!这个
腌泼才,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,却原来这等欺负人!”
必头看着李忠,史进,道:“你两个且在这里,等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
来!”史进,李忠,抱住劝道:“哥哥息怒,明日却理会。”
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。
鲁达又道:“老儿,你来。酒家与你些盘缠,明日便回东京去,如何?”
父女两个告道:“若是能彀回乡去时,便是重生父母,再长爷娘。只是店主
人家如何肯放?郑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。这个不妨事,俺自有道理。”便去
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,放在上,看着史进道:“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;
你有银子,借些与俺,酒家明日便送还你。”史进道:“值甚么,要哥哥还。”
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。
鲁达看着李忠道:“你也借些出来与酒家。”李忠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
子。
鲁提辖看了,见少,便道:“也是个不爽利的人!”鲁达只把这十五两
银子与了金老,分付道:“你父女两个将去做盘缠,面收拾行李。
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,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!”金老并女儿拜
谢去了。
鲁达把这两银子丢还了李忠。
三人再吃了两角酒,下楼来叫道:“主人家酒钱,酒家明日送来还你。”
主人家连声应道:“提辖只顾自去,但吃不妨,只怕提辖不来赊。”三个人出
了潘家酒肆,到街上分手。
史进,李忠,各自投客店去了。
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。
到房里,晚饭也不吃,气愤愤地睡了。
主人家又不敢问他。
再说金老得了这一十五两银子,回到店中,安顿了女儿,先去城外远
处觅下一辆车儿;回来收拾了行李,还了房钱,算清了柴米钱,只等来日天
明,当夜无事。次早,五更起来,父女两个先打火做饭,吃罢,收拾了,天
色微明,只见鲁提辖大脚步走入店里来,高声叫道:“店小二,那里是金老
歇处?”小二道:“金公,鲁提辖在此寻你。”金老引了女儿,挑了担儿,作
谢提辖,便待出门。
店小二拦住道:“金公,那里去?”鲁达问道:“他少了你房钱?”小
二道:“小人房钱,昨夜都算还了;须欠郑大官人典身钱,着落在小人身上
看他哩。”鲁提辖道:“郑屠的钱,酒家自还他,你放了老儿还乡去!”那店
小二那里肯放。
鲁达大怒,开五指,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,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;
再复一拳,打落两个当门牙齿。
小二爬将起来,一道烟跑向店里去躲了。
店主人那里敢出来拦他。
金老父女两个忙忙离了店中,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。
且说鲁达寻思,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他,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
时辰,约莫金公去得远了,方才起身,迳到状元桥来。
且说郑屠开着间门面,两副肉案,悬挂着三五片猪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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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,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。
鲁达走到门前,叫声“郑屠。”郑屠看时,见是鲁提辖,慌忙出柜身来
唱喏,道:“提辖恕罪。”--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。
--“提辖请坐。”鲁达坐下,道:“奉着经略相公钧旨∶要十斤精肉,
切做臊子,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。”郑屠道:“使得,你们快选懊的切十斤
去。”鲁提辖道:“不要那等腌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。”郑屠道:“说得是小人
自切便了。”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,细细切做臊子。
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,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,却见鲁提辖坐在
肉案门边,不敢拢来,只得远远的立住,在房檐下望。
这郑屠整整自切了半个时辰,用荷叶包了,道:“提辖,教人送去?”
鲁达道:“送甚么!且住!再要十斤都是肥的,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,--
也要切做臊子。”郑屠道:“却才精的,怕府里要裹馄饨;肥的臊子何用?”
鲁达睁着眼,道:“相公钧旨分付酒家,谁敢问他?”郑屠道:“是合用的东
西,小人切便了。”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,把荷叶包了。
整弄了一早晨,却得饭罢时候。
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,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。
郑屠道:“着人与提辖拿了,送将府里去?”鲁达道:“再要十斤寸金
软骨,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,不要见些肉在上面。”郑屠笑道:“却不是特地
来消遗我!”鲁达听得,跳起身来,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,睁着眼,看着郑
屠,道:“酒家特地要消遗你!”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,却似下了一阵的“肉
雨。”郑屠大怒,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;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
腾的按纳不住;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,托地跳将下来。
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。
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,那个敢向前来劝;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;
和那店小二也惊得呆了。
郑屠右手拿刀,左手便来要揪鲁达;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,赶将
入去,望小腹上只一脚,腾地倒在当街上。
鲁达再入一步,踏住胸脯,提着醋钵儿大小拳头,看着这郑屠道:“酒
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,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,也不枉了叫做”郑关西!”你
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,狗一般的人,也叫做“郑关西!”你如何强骗了金翠
莲?”扑的只一拳,正打在鼻子上,打得鲜血迸流,鼻子歪在半边,却便似
开了个油铺∶咸的,酸的,辣的,一发都滚出来。
郑屠挣不起来,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,口里只叫:“打得好!”鲁达骂
道:“直娘贼!惫敢应口!”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,打得眼棱缝裂,
乌珠迸出,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∶红的,黑的,紫的,都绽将出来。
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,谁敢向前来劝?郑屠当不过,讨饶。
鲁达喝道:“咄!你是个破落户!若只和俺硬到底,酒家便饶你了!你
如今对俺讨饶,酒家偏不饶你!”又只一拳,太阳上正着,却似做了一全堂
水陆的道场∶磐儿,钹儿,铙儿,一齐响。
鲁达看时,只见郑屠挺在地上,口里只有出的气,没了入的气,个动
掸不得。鲁提辖假意道:“你这厮诈死,,酒家再打!”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。
鲁达寻思道:“俺只指望打这厮一顿,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。酒家须
吃官司,又没人送饭,不如及早撒开。”拔步便走,回头指着郑屠尸道:“你
诈死!酒家和你慢慢理会!”一头骂,一头大踏步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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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,谁敢向前来拦他。
鲁提辖回到下处,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,细软银两;但是旧衣粗重都
弃了;提了一条齐眉短棒,奔出南门,一道烟走了。
且说郑屠家中众人和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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报信的店小二救了半日,不活,呜呼死了。
老小邻人迳来州衙告状,候得府尹升厅,接了状子,看罢,道:“鲁达
系经略府提辖,不敢擅自迳来捉捕凶身。”
府尹随即上轿,来到经略府前,下了轿子,把门军士入去报知。
经略听得,教请。
到厅上与府尹施礼罢。
经略道:“何来?”
府尹禀道:“好教相公得知,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。不
曾禀过相公,不敢擅自捉拿凶身。”
经略听了,吃了一惊,寻思道:“这鲁达虽好武艺,只见性格卤。今番
做出人命事,俺如何护得短?...须教推问使得。”
经略回府尹道:“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的军官。为因俺这里无
人帮护,拨他来做个提辖。既然犯了人命罪过,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。如若
供招明白,拟罪已定,也须教我父亲知道,方可断决。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
这个人时,却不好看。”
府尹禀道:“下官问了情繇,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,方敢断遣。”
府尹辞了经略相公,出到府前,上了轿,回到州衙里,升厅坐下,便唤当日
揖捕使臣押下文书,捉拿犯人鲁达。
当时王观察领了公文,将带二十来个做公的人迳到鲁提辖下处。
只见房主人道:“却才带了些包裹,提了短棒,出去了。小人只道奉着
差使,又不敢问他。”王观察听了,教打开他房门看时,只有些旧衣旧裳和
些被卧在里面。
王观察就带了房主人东西四下里去跟寻,州南走到州北,捉拿不见。
王观察又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厅上回话道:“鲁提辖惧罪在
逃,不知去向,只拿得房主人并邻舍在此。”府尹见说,且教监下,一面教
拘集郑屠家邻佑人等,点了仵作行人,仰着本地方官人并坊厢里正再三检验,
已了,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,寄在寺院。
一面叠成文案,一壁差人杖限缉捕凶身。
原告人保领回家。
邻佑杖断有失救应。
房主人并下处邻舍止得个不应。
鲁达在逃。
行开个广捕急递的文书,各处追捉;出赏一千贯;写了鲁达的年甲,
贯址,形貌,到处张挂。
一干人等疏放听候。
郑屠家亲人自去做孝,不在话下。
且说鲁达自离了渭州,东逃西奔,急急忙忙,行过了几处州府,正是
“饥不择食,寒不择衣,慌不择路,贫不择妻。”鲁达心慌抢路,正不知投
那里去的是;一连地行了半月之上,却走到代州雁门县;入得城来,见这市
井闹热,人烟骤集,车马驰,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行货都有,端的整齐,虽
然是个县治,胜如州府,鲁提辖正行之间,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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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达看见挨满,也钻在人丛里听时。
--鲁达却不识字。
--只听得众人读道:“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,该准渭州文
字,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,即系经略府提辖。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,与
犯人同罪;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到告官,支给赏钱一千贯文。...”鲁提辖正
听到那里,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:“张大哥,你如何在这里?”拦腰抱
住,扯离了十字路口。
不是这个人看见了,横拖倒拽将去,有分教∶鲁提辖剃除头发,削去
胡须,倒换过杀人姓名,薅恼杀诸佛罗汉;直教∶禅杖打开危险路,戒刀杀
尽不平人。
毕竟扯住鲁提辖的是甚人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
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,拖扯的不是别人,却是渭州酒楼上救
了的金老。
那老儿直拖鲁达到僻静处,说道:“恩人!你好大胆!见今明明地张挂
榜文,出一千贯赏钱捉你,你缘何却去看榜?若不是老汉遇见时,却不被做
公的拿了?榜上见写着你年甲,貌相,贯址!”鲁达道:“酒家不瞒你说,因
为你事,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,正迎着郑屠那厮,被酒家三拳打死了,因此
上在逃。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,不想来到这里。你缘何不回东京去,也来到
这里?”金老道:“恩人在上;自从得恩人救了老汉,寻得一辆车子,本欲
要回东京去;又怕这厮赶来,亦无恩人在彼搭救,因此不上东京去。随路望
北来,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,就带老汉父女两口儿到这里。亏杀
了他,就与老汉女做媒,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,养做外宅,衣食丰足,
皆出於恩人。我女儿常常对他孤老说提辖大恩,那个员外也爱刺枪使棒。尝
说道:“怎地恩人相会一面,也好。”想念如何能彀得见?且请恩人到家过几
日,却再商议。”鲁提辖便和金老行。
不得半里到门首,只见老儿揭起帘子,叫道:“我儿,大恩人在此。”
那女孩儿浓市艳饰。
从里面出来,请鲁达居中坐了,插烛也似拜了六拜,说道:“若非恩人
垂救,怎能彀有今日!”拜罢,便请鲁提辖道:“恩人,上楼去请坐。”鲁达
道:“不须生受,酒家便要去。”金老便道:“恩人既到这里,如何肯放你便
去!”老儿接了杆棒包裹,请到楼上坐定。
老儿分付道:“我儿,陪侍恩人坐坐,我去安排饭来。”鲁达道:“不消
多事,随分便好。”老儿道:“提辖恩念,杀身难报;量些粗食薄z??a何足
挂齿!”女子留住鲁达在楼上坐地。
金老下来叫了家中新讨的小厮,分付那个娅一面烧着火。
老儿和这小厮上街来买了些鲜鱼,嫩鸡,酿鹅,肥,时新果子之类归
来。
一面开酒,收拾菜蔬,都早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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搬上楼来,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,三双筷子,铺下菜蔬果子饭等物。
娅将银酒烫上酒来。
父女二人轮番把盏,金老倒地便拜。
鲁提辖道:“老人家,如何恁地下礼?折杀俺也!”金老说道:“恩人听
禀,前日老汉初到这里,写个红纸牌儿,旦夕一柱香,父女两个兀自拜哩;
今日恩人亲身到此,如何不拜!”鲁达道:“却也难得你这片心,”三人慢慢
地饮酒。
将及天晚,只听得楼下打将起来。
鲁提辖开看时,只见楼下三二十人,各执白木棍棒,口里都叫:“拿将
下来!”人丛里,一个官人骑在马上,口里大喝道:“休叫走了这贼!”鲁达
见不是头,拿起凳子,从楼上打将下来。
金老连忙摇手,叫道:“都不要动手!”那老儿抢下楼去,直叫那骑马
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。
那官人笑起来,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,各自去了。
那官人下马,入到里面。
老儿请下鲁提辖来。
那官人扑翻身便拜,道:““闻名不如见面,见面胜似闻名!”义士提辖
受礼。”鲁达便问那金老道:“这官人是谁?素不相识,缘何便拜酒家?”老
儿道:“这个便是我儿的官人赵员外。却才只道老汉引甚么郎君子弟在楼上
吃因此引庄客来厮打。老汉说知,方才喝散了。”鲁达道:“原来如此,怪员
外不得。”赵员外再请鲁提辖上楼坐定,金老重整杯盘,再备酒食相待。
赵员外让鲁达上首坐地。
鲁达道:“酒家怎敢。”员外道:“聊表相敬之礼。小子多闻提辖如此豪
杰,今日天赐相见,实为万幸。”鲁达道:“酒家是个卤汉子,又犯了该死的
罪过;若蒙员外不弃贫贱,结为相识,但有用酒家处,便与你去。”赵员外
大喜,动问打死郑屠一事,说z⒐陧a较量些枪法,吃了半夜酒,各自歇了。
次日天明,赵员外道:“此处恐不稳便,欲请提辖到敝庄住几时。”鲁
达问道:“贵庄在何处?”员外道:“离此间十里多路,地名七宝村,便是。”
鲁达道:“最好。”员外先使人去庄上再牵一疋马来。
未及晌午,马已到来,员外便请鲁提辖上马,叫庄客担了行李。
鲁达相辞了金老父女二人,和赵员外上了马。
两个并马行程,於路说z⒐陧a投七宝村来。
不多时,早到庄前下马。
赵员外携住鲁达的手,直至草堂上,分宾而坐;一面叫杀羊置酒相待,
晚间收拾客房安歇。
次日又备酒食管待。
鲁达道:“员外错爱酒家,如何报答!”赵员外便道:““四海之内,皆
兄弟也;”如何言报答之事。”卑休絮烦。
鲁达自此之后在这赵员外庄上住了五七日。
蚌一日,两个正在书院里闲坐说话,只见金老急急奔来庄上,迳到书
院里见了赵员外并鲁提辖;见没人,便对鲁达道:“恩人,不是老汉多心。
是恩人前日老汉请在楼上吃酒,员外误听人报,引领庄客来闹了街坊,后却
散了。人都有些疑心,说开去,昨日有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打听得紧,
只怕要来村里缉捕恩人。倘或有些疏失,如之奈何?”鲁达道:“恁地时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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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家自去便了。”赵员外道:“若是留提辖在此,恐诚有些山高水低,教提辖
怨恨,若不留提辖来,许多面皮都不好看。赵某却有个道理,教提辖万无一
失,足可安身避难;只怕提辖不肯。”鲁达道:“酒家是个该死的人,但得一
处安身便了,做甚么不肯!”赵员外道:“若如此,最好。离此间三十馀里,
有座山,唤做五台山。山上有一个文殊院,原是文殊菩萨道场。寺里有五七
百僧人,为头智真长老,是我弟兄。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,是本寺的施主檀
越。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在寺里,已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,只不曾有个心腹
之人了条愿心。如是提辖肯时,一应费用都是赵某备办。委实肯落发做和尚
么?”鲁达寻思道:“如今便要去时,那里投奔人...不如就了这条路罢。”
便道:“既蒙员外做主,酒家情愿做和尚。专靠员外照管。”当时说定了,连
夜收拾衣服盘缠段疋礼物。
次日早起来,叫庄客挑了,两个取路望五台山来。
辰牌已后早到那山下。
赵员外与鲁提辖两乘轿子抬上山来,一面使庄客前去通报。
到得寺前,早有寺中都寺,监寺,出来迎接。
两个下了轿子,去山门外亭子上坐定。
寺内智长老得知,引着首座,侍者,出山门外来迎接。
赵员外和鲁达向前施礼。
智真长老打了问讯。
说道:“施主远出不易。”赵员外答道:“有些小事,特来上刹相浼。”
智真长老便道:“且请员外方丈吃茶。”赵员外前行,鲁达跟在背后。
当时同到方丈。
长老邀员外向客席而坐。
鲁达便去下首坐禅椅上。
员外叫鲁达附耳低言:“你来这里出家,如何便对长老坐地?”鲁达道:
“酒家不省得。”起身立在员外肩下。
面前首座,维那,侍者,监寺,知客,书记,依次排立东西两班。
庄客把轿子安顿了,一齐将盒子搬入方丈来,摆在面前。
长老道:“何故又将礼物来?寺中多有相渎檀越处。”赵员外道:“些小
薄礼,何足称谢。”道人,行童,收拾去了。
赵员外起身道:“一事启堂头大和尚∶赵某旧有一条愿心,许剃一僧在
上刹,度牒词簿都已有了,到今不曾剃得。今旦这个表弟姓鲁,是关内汉出
身;因见尘世艰辛,情愿弃俗出家。望长老收录,大慈大悲,看赵某薄面,
披剃为僧。一应所用,弟子自当准备。万望长老玉成,幸甚!”长老见说,
答道:“这个因缘是光辉老僧山门,容易,容易,且请拜茶。”只见行童托出
茶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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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罢,收了盏托,真长老便唤首座,维那,商议剃度这人;分付监寺,
都寺,安排斋食。
只见首座与众僧自去商议道:“这个人不似出家的模样。一双眼却恁凶
险!”众僧道:“知客,你去邀请客人坐地,我们与长老计较。”知客出来请
赵员外,鲁达,到客馆里坐地。
道座众僧长老,说道:“却才这个要出家的人,形容丑恶,相貌凶顽,
不可剃度他,恐久后累及山门。”长老道:“他是赵员外檀越的兄弟。如何撤
得他的面皮?你等众人且休疑心,待我看一看。”焚起一柱信香,长老上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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椅盘膝而坐,口诵咒语,入定去了;一炷香过,却好回来,对众僧说道:“只
顾剃度他。此人上应天星,心地刚直。虽然时下凶顽,命中驳杂,久后却得
清净。证果非凡,汝等皆不及他。可记吾言,勿得推阻。”首座道:“长老只
是护短,我等只得从他。不谏不是,谏他不从便了!”长老叫备齐食请赵员
外等方丈会斋。
斋罢,监寺打了单帐。
赵员外取出银两,教人买办物料;一面在寺里做僧鞋,僧衣,僧帽,
袈裟,拜具。
一两,日都已完备。
长老选了吉日良时,教鸣钟击鼓,就法堂内会大众。
整整齐齐五六百僧人,尽披袈裟,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,分作两班。
赵员外取出银锭,表里,信香,向法座前礼拜了。
表白宣疏已罢,行童引鲁达到法座下。
维那教鲁达除下巾帻,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,捆揲起来。
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,却待剃髭须。
鲁达道:“留下这些儿还酒家也好。”众僧忍笑不住。
真长老在法座上道:“大众听偈。”念道:“寸草不留,六根清净;与汝
剃除,免得争竞。”长老念罢偈言,喝一声“咄!尽皆剃去!”剃发人只一刀,
尽皆剃了。
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。
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:“灵光一点,价值千金;佛法广大,赐名
智深。”长老赐名已罢,把度牒转将下来。
书记僧填写了度牒,付与鲁智深收受。
长老又赐法衣,袈裟,教智深穿了。
监寺引上法座前,长老与他摩顶受记,道:“一要皈依佛性,二要皈奉
正法,三要皈敬师友∶此是“三皈。”“五戒”者∶一不要杀生,二不要偷盗,
三不要邪淫,四不要贪酒,五不要妄语。”智深不晓得戒坛答应“能”“否”
二字,却便道:“酒家记得。”众僧都笑。
受记已罢,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坐下,焚香设斋供献。
大小职事僧人,各有上贺礼物。
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兄,师弟;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。
当夜无事。
次日,赵员外要回,告辞长老,留连不住。
早斋已罢,并众僧都送出山门。
赵员外合掌道:“长老在上,众师父在,此凡事慈悲。小弟智深乃是愚
卤直人,早晚礼数不到,言语冒渎,误犯清规,万望觑赵某薄面,恕免,恕
免。”长老道:“员外放心。老僧自慢慢地教他念经诵咒,办道参禅。”员外
道:“日后自得报答。”人丛里,唤智深到松树下,低低分付道:“贤弟,你
从今日难比往常。凡事自宜省戒,切不可托大。倘有不然,难以相见。保重,
保重。早晚衣服,我自使人送来。”智深道:“不索哥哥说,酒家都依了。”
当时赵员外相辞了长老,再别了众人上轿,引了庄客,托了一乘空轿,取了
盒子,下山回家去了。
当下长老自引了众僧回寺。
卑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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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,说道:“使不得;既要出家,如何不学坐
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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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 鄙人许大茂[1/3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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